摘要:當農村人遇上社交軟件,聊天被騙萬元。正月初四晚上,親戚們都在我家聊天,三嬸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她時不時點開微信,播放出群里的語音信息——這個家鄉本地的網友群要在過年期間組織聚會,群友們正在商量時間地點,三嬸也通過微信語音參與他們的討論,發表自己的意見。
(一)
正月初四晚上,親戚們都在我家聊天,三嬸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她時不時點開微信,播放出群里的語音信息——這個家鄉本地的網友群要在過年期間組織聚會,群友們正在商量時間地點,三嬸也通過微信語音參與他們的討論,發表自己的意見。
三嬸已經年過四十,既有足夠的力氣和經驗干農活,又保持著快速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在這個河北東部的小村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到縣城或者更遠的地方謀生,三嬸這個年紀的人在村里正當年。
北方農村的冬天天寒地凍,沒有太多要干的農活,娛樂消遣成為主題。十年前,農村的消遣方式還很單調,只有打牌、鄰里嘮家常少數幾種,如今智能手機的出現已大大豐富了他們的生活。
村子里和三嬸同樣年紀的人有很多都用起了智能手機,他們通過手機找陌生網友聊天,玩休閑游戲。自此,他們共同的話題不再僅限于農活以及家長里短,和天南地北網友聊天的趣事慢慢成為相互分享的重點,而這些新鮮的話題在筆者五十多歲的媽媽看來簡直是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不務正業”。
不管上年紀的人怎么議論,三嬸的生活是離不開微信了——盡管這個小小的應用帶給她歡樂,也帶給她了無限的痛苦。去年冬天,三嬸在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頭的陌生人自稱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堅持說她犯了xx罪,馬上要逮捕她。從未出過遠門、對司法程序沒有太多的了解的三嬸嚇壞了。
反復溝通詢問之后,對方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不許聲張,立刻用ATM機給指定賬戶匯款12000元(一年的收入只有四五萬元)作為贖金。
那天極度寒冷,還下著雨夾雪。但“風雨無阻”的三嬸掛了電話便騎電動車跑到20公里遠的縣城,把錢匯到指定賬戶。事后三嬸說,自己并不會用ATM機,對方在電話中指揮她操作,直到轉賬成功。
此后,三嬸便聯系不上對方,回家詢問村干部才意識到被騙,報案,至今案件沒有進展。三嬸事后并不愿對那個詐騙電話說更多,也不愿意解釋為什么如此“聽話”地匯了款,但她說,自己太大意,經常和陌生的網友聊自己的家事,好多網友還知道她電話。
反信息詐騙聯盟“天下無賊”發布的信息顯示,2015年全國接到詐騙信息的人數高達4.38億,占總人口32%,相當于每3人中就有1人接到過詐騙信息。像三嬸這樣是40歲以上的的中老年人最容易中招。
盡管損失了一年中四分之一的收入,三嬸只是郁悶了一陣子,對于網上聊天,她仍然是熱衷的。距離被騙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她似乎已經淡忘了不快,過年在我家的聚會中,她仍然向親戚談論著她的眾多網友們。
(二)
截至2015年年底,我國的農村網民已達到1.95億,增長速度已遠超城鎮。在互聯網的世界中,這些在農村有足夠生活閱歷的中年人卻像嬰兒一樣好奇地打探著一切。嬰兒為好奇付出的僅僅是摔跟頭、磕碰的代價,而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農村中年在探索互聯網世界的過程中付出的代價可能遠大于摔跟頭。
CNNIC的統計顯示,即時通信是農村網民使用率最高的應用。QQ、微信使用門檻低,而且和陌生的網友交往還能為生活帶來一些新鮮感——長期重復的生活實在有些膩歪,突然遇到與自己經歷不同的人著實讓人興奮。
與三嬸差不多年紀的表哥通過微信擁有了“新生活”,不過鄰里鄉親對這種“新生活”更多是白眼相待,相互談論起來還總不忘加上一句“真敗家呀”。去年從二手市場淘到一臺iPhone 4s的表哥迷上了微信聊天,他不滿足于偶爾向兄弟姐妹們發個問候,開始瘋狂地使用“附近的人”加同齡的女網友。
如果不是遇上微信,表哥如今應該還在為自己的養豬場和溫室大棚忙碌,為即將考大學的兒子多儲備點積蓄——在農村如果孩子大學畢業并擁有一份合適的工作,父母就可以不用拼命干活而可以享受老年生活了。表哥家的生活簡單普通,也算富足,剛買了新車、蓋了新房,但四五公里以外村子一位女網友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小幸福,他和女網友好上了。
春節唯一一次見到表哥,只有十多分鐘的時間,他和筆者并沒有過多交流,而是不停地點開微信,發送語音消息。
“燉了魚,趕緊過來吃?!笔謾C里播放一個女性的聲音,哥哥馬上走了,我猜應該就是那個女網友。哥哥的女網友還有很多,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農村的傳統觀念將這類人形容為“不過日子”,即好吃懶做,日子過得很糟糕——大概也只有這些人才有足夠的時間泡在網上聊天。
幾天前,筆者的媽媽和幾個家里的長輩一同去表哥家,本想去勸勸他繼續好好過日子,卻發現人已不見了蹤影。表哥管表嫂要錢給女網友買東西遭拒,表嫂挨了打,連已經20歲的侄子都沒逃過,表嫂回了娘家,侄子沒顧上穿鞋就跑了。
(三)
中年的農村人使用社交軟件是用來消遣,而年輕人見得多、腦子活,他們便對互聯網抱有更多的期待——賺錢。做在家里就能暴富,當然是極好的,微商就這樣在農村的年輕人中流行起來了,化妝品、首飾、衣服、拖鞋……占據了他們的朋友圈,完全按照上線的要求。
這些微商自己從上線進少量的產品,“刷臉”推銷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并且一定要發幾張朋友試用的照片,以證明自己的產品質量。這也是上線的要求,上線還要求使勁兒加好友,當然加的好友越多賣出去的產品越多——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賺錢的可靠渠道,只要堅持發布。
筆者的同學小張做了半年多意識到了問題:不管一天發多少條,幾乎無人問津。在他看來,賣不出貨的原因是人們看不到實物,不敢買,于是他做了個大膽的決定,自己從上線進貨1000雙拖鞋,算上返利,一雙鞋的成本也不過三五塊錢,賣10元一雙的收入就很可觀了,不過進這么大量的貨在微商里還是少見的。
白天還要上班的小張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在街邊擺攤,持續了三個多月,他放棄了。拖鞋的質量一般,周圍人的需求也有限,三個月并沒有賣出去幾雙,用他自己的話說“都對不起自己的辛苦”。
膽子大的小張用幾千塊錢試驗了微商暴富的不可行性,可是更多的農村年輕人并沒有這么大勇氣試驗,他們對微商仍然抱著不用什么付出成本就能暴富的期待。甚至,還將從上線學到的SEO、SMO等線上推廣的專業名詞講給自己的長輩聽,讓長輩們覺得這是一門專業的生意?村里上了年紀的人搞不清什么“S”“O”之類的,總是將信將疑的問一句:“真能賺錢?”
春節前后,代購、賣貨的信息已經在小張的朋友圈消失了,不過他并沒有閑著,朋友圈開始出現“高價收駕照分,聯系XX”一類的消息。